他有些茫然的伸出手，却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为了那个汉人杀死自己兄弟的骨血？还是在八旗旗主面前保住自己这个狷狂的侄子？

纵然他是统管八旗的天命汗，也有其力所不能及之处。

场中一时寂静无声，闻讯赶来的卫士没有得到天命汗的命令，只得站在门口看着帐内这一幕，只有泪流满面的阿敏在大声地咆哮。

“阿玛，当年你没有杀我，而是认下我当你的儿子，我很感激。所以这些年来我阿敏也为大金南征北战，身上受的伤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我背叛大金？这一定是李永芳这个汉狗从中挑拨设计于我！可是阿玛，儿子证明不了自己清白啊——我证明不了！”

阿敏右手提着那把染血的短刀，左手一把撕开了身上的短袄，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他用刀尖指着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将自己跟从努尔哈赤起兵以来的所有战斗细细数来，仿佛要让它们证明自己的清白一般。

“我是舒尔哈齐的儿子，血脉里就带着原罪。”满脸泪水的阿敏看着帐中没有表情的众人，喃喃说道。

努尔哈赤看出他情绪不对，连忙吼道：“给我拦住他！”说着便一步跳上了自己面前的桌案。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一旁的旗主们还没有反应过来，阿敏已经毅然决然的将短刀送入了自己的左胸，创口极深，神仙难救。

努尔哈赤无力地跪在了桌上。他终究没有保住舒尔哈齐的骨血。

过了良久，他才走到阿敏渐渐冰凉的尸体旁边，发出了孤狼一般的咆哮。

……

失去理智的人是可怕的。

既然阿敏以死明志，那么再也没有人可以质疑他对大金的忠诚！那么，李永芳和他手下的密谍就必然出了问题！

杀！杀他个人头滚滚！杀他个血流成河！努尔哈赤几乎是咆哮着出动了自己两黄旗里最为精锐的部下，让他们火速把李永芳的人抓起来，找出真凶为自己的儿子报仇！

愤怒的努尔哈赤也顾不得此举会不会使部下的汉人跟自己离心了。在这个时候，他并不认为自己是所有女真人的大汗，而是一个痛失爱子的老父。

一旁的范文程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虽然他和李永芳都是汉奸，也同为努尔哈赤的宠臣，但是他们两人一直很是合不来。若是借着这个机会削弱李永芳的影响力，他也是乐见其成。

前后不过一天的功夫，辽东的形势就瞬间扭转了过来。

后金密谍的大龙头李永芳死于非命，二龙头孙得功身受重伤，再加上两黄旗军兵对剩余密谍的大肆捕杀，那些想要投奔女真人的汉人恐怕得先过过脑子了。

在等级分化严重的后金做二等人，还是在日益富强的大明老老实实的耕作？这并不是一个很难做出的抉择。

贼酋阿敏、汉奸李永芳自相残杀而死！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辽东，使得这段时间一直提心吊胆的熊廷弼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而朱十三对熊廷弼也是更为敬服。

唯一可惜的便是这等战功不能为世人所知，否则杀红了眼的努尔哈赤恐怕会直接来跟自己决战；这让熊廷弼颇有些“富贵不还乡”的失落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