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琉璃杯,倒了一杯葡萄酒。酒气很香,闻着极甜,但后劲极大,最是适合此时的她。
酒入愁肠,愁更愁。顾娇在福儿担忧的眼神下喝了两杯,最后两颊绯红,昏昏地往软塌塌的大床上一倒,便沉沉睡去了。
顾娇做了个梦。
梦中的她,在十六岁的时候,仍旧登上了陈家前来迎亲的船只。
来接亲的,是陈据。
他正是最好的年纪,面如冠玉,身量修长,穿着吉服,更显俊朗。
是他背她上的船。原本要弟弟顾源背着的,顾源忽而肚子不舒服,半途跑茅厕去了。旁的都是身量瘦小的堂弟,长辈不放心,便改为陈据背她。
他的背很宽,伏在上面很舒服。上船的时候,甲板有些摇晃,她略略不安。背着她的陈据却是感受到了,轻轻笑道:“信州临海,以后我们常常要坐船去玩,你要习惯才是。”
她嫩白的小手,轻轻抓紧他的肩。她想着,下辈子他便是她的余生了。
船上设了新房,绣了百子千孙的被面撒着桂圆、红枣、莲子、筷子,她坐在上头,略略有些硌。她娇羞地等着,等下陈据进来与她喝下合卺酒、饺子。
船只在水中缓缓前行,从窗户吹进微凉的风。
她手中握着一方洁白的帕子,那是即将要铺在她身下的,让两人的欢愉盛开鲜红的花儿。
然而当晚,陈据喝得烂醉如泥的,跌跌撞撞进来,呕吐了一整晚,她慌张了一晚,两人并未喝下合卺酒、饺子。那方帕子,也用来替陈据抹嘴儿了。
次日,陈据头痛欲裂,躺在床上哼哼了一日。她作为陈家新妇,自然也担忧了一日。她亲自熬煮醒酒汤,哄他喝下。陈据眼中,倒是对她有了几分情欲。她正娇羞,陈据却又埋头在榻上,连连呼痛。
而后,她的癸水来了。陈据找了个借口,从新房中搬出去,寻了另一间房看书。她偏生最喜陈据读书,觉得据哥哥才情横溢,以后若是入仕,定能很快出人头地。而她,也妻凭夫贵,或许还能弄个什么诰命夫人当当。
陷在新婚甜蜜中的顾娇,满满的心眼中俱是据哥哥。
顾珠是她的堂妹,偌大一个顾家,就得两个嫡孙女,两人自小便十分交好,这次顾娇出嫁,顾珠也嚷嚷着,要跟到姐姐的夫家去。
两家俱是财大气粗,顾娇这回,携着富可敌国的嫁妆嫁到陈家,压根不用看陈家的脸色。是以顾珠要去姐姐家玩,不过是多带了好些奴才,多贴些银两便是,顾家出得起。
陈据既然不陪姐姐,顾珠便来陪姐姐。顾珠女红好,甚至还给姐姐绣了一幅石榴图。石榴多子,寓意极好。
只是,顾珠一向心直口快,见新婚燕尔的姐夫总避着姐姐,便有些疑惑:“姐夫为什么总不来陪姐姐?”
顾娇道:“许是你在这里,怕打扰我们姐妹情深。”
顾珠便撅着嘴儿:“原来姐姐是嫌弃我了。”
两人笑作一团。
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顾娇心中暗暗埋下嫌疑。她盼望了好几年才嫁给了陈据,但陈据似是对她不冷不热?
船至信州,她的疑惑又略略打消了些。陈据照样背她下船,到了船下,又与她同乘一辆马车。在车中,陈据握着她的手,笑道:“以后娇妹妹,便逃离不了我的手掌心了。”
没成想,一语成谶。
她的下半辈子,都被他牢牢握在手上,喘息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