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这几日,仍旧在施家作坊中画坯。不过,她用的陶坯,皆是施家作废的陶坯。阿孤进去时,施明明正坐下小杌子上,死死盯着顾娇在陶坯上作画。
阿孤不动声色,走到顾娇面前。顾娇仍旧专心作画,并没有注意到他。
倒是施明明欣喜地说:“云兄弟你回来啦?你瞧,小哥儿新作的果盘。”
顾娇便停了手,抬头看他:“阿孤,你回来了。”她这几日日起而作,月上方歇,眉眼间带了一丝疲倦,眼底下有淡淡的乌青。她手下,一串水灵灵的葡萄蜿蜒在陶坯上。
阿孤将她手上的笔拿掉:“你多久没有休憩了?”
“我不累。”却是连说话都有些倦意。
阿孤将她拉起来:“回房歇着。”
顾娇只得乖乖走出去。
施明明在一旁看看顾娇,又看看阿孤,忽而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至于哪里怪,却是说不清。
两人出了作坊,往住房走。施南氏笑眯眯地站在灶房:“等会面便好了,来吃呀。”
进得房中,阿孤关上门,从怀里掏出三个小小的银锭:“这是我们这次所赚的钱。一共三两二钱。”
顾娇看着那三个小小的银锭,她伸手拿了一个,摩挲着,心满意足道:“没成想我竟然能帮你赚钱了。”
那神情,却是和她画在陶坯上的猫一样,带着娇憨和满足。
阿孤忍住想揉一揉她的脑袋的冲动,将手紧紧克制在袖中,只宠溺地看着她。顾娇却依依不舍地将银锭还给阿孤。
“你收着。”阿孤笑道。
顾娇摇头:“日后用钱的地方还很多,我什么都不会,只会画画,还是给你好了。”
阿孤将那锭银子塞进她沾满颜料的手中:“我们以后能挣得更多,况且,这钱是你第一次挣来的,不一般,你得收着。”
顾娇的心思便动了起来,对呀,若是以后回了顾家,便可以大大方方地对顾源炫耀了。哼,她可不是什么草包美人,她是实打实的顾家人。
顾娇欢天喜地地将银锭收下,阿孤又说:“我想过一阵子,我们便买上一间房子,搬离施家。”
顾娇也有些疑惑道:“这几日大娘对我嘘寒问暖的,还让我尽管使唤施明明和施白白。”
阿孤微微一笑:“大娘倒是个识宝的。”也不枉施大桩跟着他好些天。
施南氏自是个识宝的,当晚施大桩一回来,两人便关起房门窃窃私语。施南氏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那云兄弟只在冥州城里待了数天,便将那一百件瓷器一售而空。”施大桩分外激动,“他还买来竹筐,将成套的茶具放在里头,卖一两银一套。这云兄弟,不得了。”
施南氏也说:“那小哥儿也是,整日在作坊里画陶坯,那手艺,不得了,凡是他画出来的,便好似真的一样。我看那苏家的苏秋成,也不过如此。”
施大桩搓着双手:“那我们该如何办?”
施南氏眯了眼睛:“自是留着他们!施家的好日子,要来了。”
******
信州,陈家。
“砰”的一声,茶杯被扔在地上,奈何波斯地毯厚重,只在地上滚了一圈。于玲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春绿却是垂头在一边。
“他陈据,胆大包天,胡作非为!顾娇没娶回来便算了,还将我养在云州的战马抢了去!”于玲珑咬牙切齿,眼角出现一丝深纹。她是大丹国的大公主,卧薪尝胆多年,怎能忍受自己的精心谋划了许久的事情发生扭转,且还是自己的枕边人。
春绿不敢出声。谁能想到陈据偷偷去了云州,还捐了个六品官儿。数日前,从鼎州更是传来消息,逃婚一月有余的顾娇,死在离鼎州数百里外的一个清平小镇大火中。大公主已经怒不可遏,又传来陈据将大公主养在云州的战马低价买了去的消息。
良久,于玲珑烦躁地按着自己的额头:“云州动荡,顾家为保住自己的财富,竟是藏在鼎州不动了,还真是好样的!”
从壁纱橱中忽而响起婴儿的啼哭声,乳娘赶忙“哦哦”地安慰着。
“大公主息怒。”春绿赶忙跪下,伏在地上。
“那六丑神医寻着没有?”于玲珑从榻上下来,走到妆匣前,拿起镜子,抚着自己眼角的细纹。不过是月余没用神仙膏,脸上的细纹便争先恐后地冒出来了。
“仍旧没有消息。”春绿咬着牙答道。
于玲珑转头,望向外头庭院中几丛芭蕉。
“我要去鼎州,寻那顾沾非。”良久,她吐出话语。
春绿惊惶地抬头:“大公主!”
“当年若不是容氏那贱女人拿命威胁,我用得着这么狼狈?如今她人老珠黄,我便不相信,那顾沾非会不记得我与他当年的情谊。”于玲珑拈起一支金镙丝红宝石簪子,不过一扬手,那支簪子飞脱出去,将密密的芭蕉叶子击穿。
她决不让她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