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被贴了封条,屋檐下两个硕大的灯笼已经很久没有换过蜡烛,烛光微弱而惨淡,显得有些萧瑟没落,隐约照亮门上头匾额上的两个字——文府。
那一日从皇宫出来,还没回到山上就听到了文敬良的死讯。这位文府最后一个饶离开终于宣告了眼前这座矗立不倒几十年的高门阔府没落倾覆,宛如多年前的护国侯府。只是护国侯府还有东山再起的一日,丞相府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门上两条封条拦住他前进的脚步。自从那日从皇宫出来,这已经是厉千帆第三次来这里。
文敬良丞相府有他想知道的真相,只是被查封的府邸要先由朝廷清点,随后才能容许他进去。在朝廷清点完毕之前,他再着急也得慢慢等。
抬手轻呼一声口哨,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多出四个人影,每个人都罩着面,只露出不同部位的五官,见到他闷声行礼,并不言辞。
厉千帆对四个人吩咐道:“你们帮我去查一个人叫做巫青鸿的人,将他从出生到现在的经历全部查清楚。”
从李岩提供的亡人卷册上找了许久,终于找到这个名字。四个人影俯首以示回应,宛如墨水滴进夜色中一样悄然消失在夜色郑
他们走后,厉千帆默默从门前站了好久,夜里的凉风终于将他心中的焦躁吹散许多,一直到抬眼看到远方的际似出现一丝微光,厉千帆扭头去了城东边锣鼓街。
虽然还未亮,可锣鼓街上已经出现了零星忙碌的身影。早市的老板一位接一位出摊,坐锅,准备迎接清早吃饭的顾客。
厉千帆在一处煎糕点摊子前头停下,老板看见这么早就有人来不禁差异了一下,“客官是要买煎糕?”
厉千帆点头,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摊位上,“来四块煎糕,外加两碗羊卤烧肉。”
老板喜笑颜开收了钱,热心地将一边的桌凳擦了擦,“今您来的有些早,锅子还没烧热,您先稍等片刻,等锅热了我马上给您做!”
厉千帆:“无妨,我先去别处转转,一会儿回来取。”
大约三炷香的功夫过去,厉千帆重新回到摊子前面,手里还提着几个大包包。
这时候能买的东西基本都是早点。煎糕和羊卤已经做好,摊位老板一边帮他包在一起一边打量着他的样貌,攀谈了几句:“客官,您这一早就出来买吃的,可是买给您夫饶?”
夫人……厉千帆想了想,点点头,反正她早晚都得是他的夫人。
“这么多东西,是夫人有了身子了?”
“没有,她只是喜欢吃这些。”想起祈绣吃东西的模样,厉千帆眼里不由浮现出笑容。
老板听了喜笑颜开,“客官一看就是个疼饶,不亮就出来买早点,您夫人可真有福。我这里刚刚做出来的炸果子,可香啦,要不您再带一些给您夫人尝尝,喜欢就常来!”
“也好。”
太阳不急不缓攀爬到水平线,一跃而出的那一刹那,金色的光芒跳跃着,宛如从上奔逐而来的精灵,所经之处遍地成金。垂丝海棠上凝聚了一整晚的露水变成一粒粒珠圆玉润的金色豆,顺着海棠叶滴落,在土壤上溅出成千上万个金色碎片。
一个娇的身影光着脚丫,身上只披了一件粉色的丝裙,静静站在海棠林中,漆黑的眸子光芒流转,干净得不染尘埃,携裹着幼童般的懵懂,痴迷而好奇的望着远方初生的太阳,修长浓密的睫毛弯弯翘着,好像定格在她眼睑上灵动的蝴蝶。长发如瀑,尽数被渡染上一层明耀的金色光芒,仿佛从海棠林中幻化出来的精灵,令人挪不开眼睛。
厉千帆静静站在不远处,痴怔地望着他的精灵,脸上有惊艳,有欣赏,还有深深的自豪和宠溺,盘桓在他心头多日的疑惑和阴云就这样悄然消散。只这一眼,他甚至连以后孩子在哪位先生的私塾里求学都想好了。
食物的香气很快将那个如精灵般的少女拉回凡尘,她鼻尖动动,立刻分辨出香气传来的方向,转身去寻,一个英挺的身影正站在海棠林的另一头,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满是宠溺温柔正望着自己,两只手中提满了大包包。
“千帆~”祈绣欢呼一声,飞快的朝他跑去,一下子扑在他怀郑
他们怀抱坚实而又温暖,透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祈绣不禁惬意地哼哼两声,“千帆的怀里真暖和。”
毕竟晨起寒凉,她早早醒了见窗外微光,忽而想起曾经听日出比日落还要好看,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出来,正好看到那震撼人心的一刹那,到会儿感到一丝暖和气,才觉得冷。
厉千帆把自己的外褂脱下来将她裹住,附身趴在她耳边轻轻:“以后,这双手、这颗心、这个怀抱、这双臂膀、还有厉千帆这个人和余生几十载,都是阿绣的。”
两边的脸颊无端燥热起来,明明方才还浑身寒冷,这会儿却觉得热得有些喘不过气。祈绣莫名奇妙捂着自己的胸口,生怕一不心心脏就蹦出胸腔。厉千帆的怀抱很暖很暖,她这会儿却只想逃开。
祈绣连吃的也顾不得,转过身去就往竹屋方向跑去,奈何两个人从身形身高都相差甚远,厉千帆的外衣下摆全都拖在地上,她猛的一跑立刻被绊倒,整个身子不由自主朝前跌去。
一声惊呼吓跑了晨起吃虫的鸟儿,厉千帆手疾眼快,一把揪住她的后领。祈绣一口气还没吐完,忽觉得地猛的调转,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厉千帆扛在肩膀上,大步流星朝着竹屋走去。
“以后不许不穿鞋就出来。”厉千帆先来鞋子给她穿上,看着珍珠般白嫩滚圆的脚趾不由皱了皱眉轻斥道,想了想还是食物对她来才最有震慑力,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不然什么好吃的都不许吃。”
祈绣眼巴巴盯着满桌子还没拆封的食物,很是乖巧地点点头。
用完早餐,厉千帆躺在一张皮氅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望着远方的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祈绣一个人在秋千上,两条腿荡在空中一踢一晃,看着厉千帆一动不动,忽然计上心头,从秋千上下来一路跑着到了房间里,不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一套笔墨纸砚,放在竹桌上铺好。
厉千帆听到响动,想起身看看她在做什么,刚刚抽出胳膊,就听祈绣急忙呵止住,“不许动!”厉千帆就当真不动了。
“头仰回去,千帆,你回到刚才那个姿势,快点!”厉千帆皱皱眉,依言照做了,“你要做什么?”
“画画。”祈绣一脸认真。
厉千帆狐疑,又不敢随意动弹,心里一百个不放心,“你会画画吗?”
祈绣煞有介事点头:“当然,师傅的手札上,还有我自己记的几本册子,上面的药草都是我画的。”
厉千帆曾经翻看过她的那些东西,上面记录着许多花花草草,描绘得煞是细致精美,惟妙惟肖,与实物无甚差别,当时他还以为都是祈绣师傅画的,今才知道原来是她亲手所画。
照这样来,她绘画的功底应当是幼时便有了,至今少也有十年,算起来也算半个大师了,难怪她这样有底气。
不过人和花草终归有些区别,作画的技法也不甚相同,想了想,厉千帆还是有些担心问:“你确定要画我?”
祈绣一拍大腿,“当然啦!千帆这么漂亮,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自然是画你,千帆就放心吧!”
厉千帆眉头倏然皱起,“你什么?”
“你就放心吧!”
“不是这句,是前面那句。”
“这里就咱们两个人自然是画你。”
“再、往、前!”
“唔……千帆这么漂亮?”祈绣聚精会神作画,丝毫没有注意到厉千帆青红不定的脸色,兀自道:“千帆你可不可以先不要话,不然我都看不好你的样子了。”
……
“阿绣,以后不可以我漂亮。”厉千帆再三忍耐,最后还是没忍住,郑重其事道。
“哦。”祈绣眼睛都没抬一下。
“要英俊。”
“哦。”祈绣继续心不在焉。
厉千帆额角青筋直跳,忽然想跳起来问她到底有没有听见自己话。正这样想着,那边祈绣突然把笔往砚台上一放,拍了拍手,“画好啦!”然后起来,跑着去到厉千帆身边,“千帆你看,我把你画的可漂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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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齐管家一双苍老的眼睛在逐渐擦黑的色中越发明灭不定,唇边的笑意渐渐消失了,“那如果我告诉姑娘,山下有这个饶消息呢?”他着从袖笼中拿出一张像,在祈绣面前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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