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田药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只是从抽屉里面找出来,上次还没有吃完的帕罗西汀的药瓶递过去。
“吃一点吧,清水,吃下去就会好了。”
清水抬起头来,那种质问的目光就像是一柄铁锤一样打在古田药的胸口。
那眼神和之前清水彩在20年前,那个夏日的夜晚看他的眼神一样。
在那之后,他就看见了清水彩的遗照。
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活到今天的。
古田药神情呆滞,好半天说出来一句。
“如果我消失了的话,清水你会不会好一点。”
清水彩将脸颊埋到怀里,犹如金属矿一般的发丝披散在她的肩膀上。
“不会的,我已经受够了。”
带着一丝希翼,清水彩又突然抬起头来,她看着古田药,说。
“药,让我死吧,我知道我自己,我永远也不会好了。”
古田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终于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意义,只是在给清水彩增加负担。
那种自大的需要陪伴的话实在是谎言。
但是,但是...,两个人一起生活这么久的记忆并非是虚假。
想到一个人要从自己身边彻底的消失。
而且这个人是自己再活一次的全部意义与价值。
古田药捶着墙壁嚎啕大哭起来,在他身后的清水被气氛烘托着也在小声地哭泣。
dv机早就被古田药随意地丢在了地上,以完全扭曲的视角记录着灰尘附着于大理石地板以及倾斜构图中的男女。
那天晚上,她们没有说话,清水彩很乖巧地躺在了古田药的怀里。
她正用手指轻轻地捋顺古田药的贴身衬衣,人体的温度从那边传递过来。
寒冷的冬季空气让月亮显得格外明亮,它挂在深蓝色的夜空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1月的第二个星期一,那天正是日本的成人节,用来庆祝年满20岁的年轻人迈入成人社会。这一天,年轻人会穿上华丽的和服并参加庆祝活动和仪式。
绚丽多彩的旗帜飘扬在空中,街灯上挂满了红色、白色和金色的灯笼。街道两侧的商店橱窗里陈列着华丽的和服,沿途的庙宇和神社也参与到庆祝活动中。人们停下脚步,鞠躬向神社祈福,希望未来能够顺利和幸福。神社的墙壁上挂满了绚丽的吊饰和祈愿板,闪烁着金色和红色的光芒。
成人的队伍从窗外经过,镇上的居民们纷纷从家中出来,为新成年人们献上热情的祝福。他们在街道两旁排队,手中拿着彩色的纸屑和小礼物。男性会穿着黑色的袍子和白色的腰带,女性则会穿着华丽的色打挂。
他们年满二十,是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而古田药和清水也才二十过半,然而,属于他们的意气已经消散殆尽。
他今年只有27岁,可是古田药觉得自己比耄耋老人还要更加疲惫。
他们在led灯中放肆地笑着,古田药和清水彩躲在公寓的阴暗处拥抱取暖。
茶席舞、音乐会和花车巡游。
古田药也想要参与进去,参与到与他们仅仅只有一窗之隔的那个光辉灿烂的生活里面去。
“老婆,你记得我和你说过,想要变得受欢迎是有诀窍的吧。”
“想要变得受欢迎的话就要先变得不被理解,哪怕是被别人说是耍帅,哪怕自己也想要融入集体,也要背负着我要变得受欢迎这种想法,做与众不同的事,说与众不同的话。”
半梦半醒着,清水彩在他的怀中,用呢喃地口吻说出来这句话。
她还记得啊,古田药自己都有些记不清楚了。
“你完全没有做到啊,老婆,只是死记硬背地很熟练啊。来到这里以后根本就没有交到朋友吧。”
他没有办法改变清水彩,没有办法要求清水彩为了他自己的人生意义生存下去。
他想,自己这一生实在是太自大了,自大的有些过了头了。
清水彩是完全独立的生命啊,她和自己的人生又有什么本质性的联系呢?
是啊,是啊。
要是将爱作为那枢纽的话,自己不就违背了最开始的想法了嘛。
爱并不是牢不可破的东西啊,尤其是在青春时期,辗转腾挪,变幻莫测,实在是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啊。
可若是说这种关系是一种责任的话,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吧。
将别人的人生视为自己的责任,这不就是一种自私么?
古田药红着眼眶,看着自己怀里的清水,说。
“清水,你啊,你真是没出息。”
夏日的夜晚,松下电风扇发出吱呀吱呀的机器运转声音。
没有开灯,房间布满了晦暗。
只一瞬间,窗外的烟花照亮了房间里的黑暗。
古田药和清水彩抬头看去,那是如同绽放的银河一样美丽的菊星打上花火,随后是蜂和飞游星。
他的眼泪再一次流了下来,脸庞转向窗外。
“你走吧,走吧。不过,我不会陪你一起啊。”
“没出息,没出息!”
古田药抹干净脸上的眼泪,将清水彩推开。
“我要活下去,没有你,我也要活下去。”
“合格了啊,老公。”
清水彩笑着那样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古田药和清水彩不再说话,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古田药睡着了。
那天晚上,古田药做了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清水彩哭着跟他说,她只是太爱他了,她根本就不想死。
她说,就是因为古田药一直陪在她身边,终于帮助她摆脱了那种想法。
清水彩第二天就振作起来很早起床给他做了早饭,然后早早的出去找工作。
三个月后,她又在曾经的那家咖啡店就职了。
一年之后,清水彩终于将同事请到家里玩。
言谈举止都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三年之后,清水彩怀孕了。
她生了一个男孩。
就在小镇上小学,上到六年级的时候,她又生了一个女孩。
女孩上到六年级的时候,清水彩退休了,在家做起来全职主妇。
古田药看到她在漏了馅的蒲团棉垫上给自己揉着肩膀。
两个人一起挽着手走在冬天的街道上,用手接住雪花给她看。
孩子长大了,穿上和服和木质高履,为他们在成人节送上一句成人快乐。
孩子们长大了,古田药和清水彩也老了。
孩子们离开了小镇,想要把清水彩和古田药接到东京去。
然而在小镇里面住惯了的古田药和清水彩不愿意去。
老了两个人也一直呆在一起,相互扶持着。
虽说有些时候会安错对方的假牙,可是,那种时候笑一笑就过去了。
然后,自己得了很重很重的病,清水彩在床前,揉着已经哭肿的水蜜桃的眼睛看着自己。
“你走以后,我会维系好这个家的。”
摸着古田药的手,清水彩泪眼婆娑地说。
我死了,带着笑容死去了。
临死之前,我伸出手,抚摸着清水彩的脸颊。
“我这一生都很幸福啊,老婆。”
本来,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哪里不对劲啊。
古田药感觉到有液体滴落到自己的脸上,那是清水彩的眼泪吧。
可是,从不同的维度理解,那种眼泪产生的原因也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阳光很明媚,房间里空无一人,那电扇不知道是关了还是坏了,不再发出声音。
只有清水彩的那猫,依旧在古田药脚边喵喵地叫着,还不时地用爪子磨蹭着古田药的裤腿。
古田药跟着那猫走出去,那猫走的很着急,到后面就跑起来,古田药也跟着跑。
像是心中有些预感一般,古田药最终到了那座桥上。
古田药以前还没有仔细地看过那座桥呢,只是在找工作的闲暇中,依偎在桥身上。
从材质判断,是一座建造的很粗糙的混凝土拱桥,古田药好像听别人说过,这座石桥是平安时代修建的。
古田药在那据说是平安时代的石桥旁边发现了清水彩的鞋子,在那鞋子旁边,是被血染红的纸包。
他顺着桥向下望去,是潺潺的流水无尽向着大阪的方向蔓延。
这条河叫什么来着。
打开纸条。
揉皱不堪,并非是素白的信纸。
上面依旧是清水彩那很丑的字迹。
谢谢你,老公,以及,再见了。
两个月后,两个人的视频被评委评价为“虽然看不懂,但是很有感情”,获得了银赏。
古田药将获奖证书丢进了河里。
清水彩死了,古田药再也没做过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