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听得一人道:“住手!”随着喝声,一人快步奔来。
白人大汉一剑刺下,岂能说停便停?那人喝声未落,他铁剑微颤,刺入徐真右胸,入肉寸余,鲜血登时流出。那人喝声清脆,悦耳动听,徐真胸前剧痛,听出是秋儿的声音,心头一暖,暗想:“先中暗器,接着中剑,那是死定了。秋儿这时候回来,如果逃不掉,怎么办?”
身边一阵微风吹过,白衣大汉转头望着左侧,身子却僵直不动,秋儿快步奔到徐真身前,惊的脸色雪白,双手发颤。见铁剑入肉不深,她不敢便拔。手忙足乱地从包袱中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不少粉末,放在掌中。左手稍稍使力,拔出铁剑,鲜血立时疾涌而出,秋儿右掌按住徐真伤口,粉末撒上。但血流如注,冲开粉末。
秋儿更急,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伸袖擦去,连道:“怎么办?怎么办?不能上药,徐真哥哥,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白衣大汉站在一旁,彷如石像,一动也不动,红袍老者几人均傻傻呆呆,只眼珠儿转动,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秋儿按住伤口,鲜血自指缝间流出,她定了定神,撕下衣襟一摆,塞住伤口,再倒上药粉。有衣衫堵住伤口,药粉冲开不少,仍有少部分留下。
秋儿大喜,道:“这就是了。”拔下飞锥,凑在鼻下闻了闻,道:“香樟草,好歹毒。你用这等毒药,想必自己也会有解药,哼,我倒想看看你如何解毒。”在白人大汉双腿、双臂、胸口刺了一下。走到红袍老者面前,飞锥刺下之时,展颜一笑,说道:“你倒猜猜看,我会不会刺?”
红袍老者张口结舌,脸色惊恐,额头豆大汗珠落下,呼吸急促。
秋儿笑道:“你们来这里干甚么?为甚么要杀徐真哥哥?好罢,我先不问你,待我医治徐真哥哥伤势,再来问你们。”顿了一顿,拿起长剑,心想:“不经解毒,他们无法动弹。可是韩洙童解毒手段了得,要是突然能动,那就坏了。”取出手套,在铁剑上洒满五味散,放在一旁,沉吟片刻,又在红袍老者腿上刺一飞锥,笑道:“韩香主放心,香樟草之毒秋儿能解,只要韩香主不来打扰我和哥哥,待哥哥伤愈之后,便替你解毒。”
红包老者一双眼珠儿凸出眼眶,脸上肌肉僵硬,不住颤动。
白人大汉丝毫不能动弹,神色惊恐已极,张大了口,却说不出话。秋儿手足极快,抛下飞锥,自包袱中拿出一个木盒,手掌大小,揭开盒盖,一只色彩斑斓地蜘蛛爬出盒子。蜘蛛拇指大小,腹部颜色鲜艳,吱吱直响。
蜘蛛蠕动缓慢,爬到徐真飞锥伤处,大口喝血。徐真胸口飞锥之处并非鲜血,做鲜艳紫色,瞧来似乎凝固,蜘蛛甚小,胃口却好。秋儿见伤处紫色血液不再流出,拿出一段熏香,点燃放在徐真胸口处。蜘蛛闻到熏香味道,立时后退,秋儿将它收入盒中,又从包袱中拿出一朵金色小花。
小花淡黄,只有四片花瓣,没有绿叶,瞧来很是平常,秋儿将小花捣碎,汁液淋上飞锥伤处。嗤嗤声响,花汁碰到伤处,冒出一股白烟。秋儿撕扯布条,按住伤口,剑伤处鲜血兀自不停,她双手按住,不知如何止血,便不敢放手。
天色越来越晚,过不多时,太阳落山,大地陷入漆黑。白人大汉身子如筛糠一般,颤抖剧烈,口鼻喷血,不过片刻,突然摔倒,再也不动。徐真神志不失,秋儿几番救援,他都看在眼中,发觉胸口一丝痛感。他大喜过望,伤口颇大,不怕疼痛,却怕麻木。
四下里虫鸣声响,瀑布隆隆,秋儿不敢放开手掌,徐真亦无法动弹,红袍老者几人既不离开,亦不说话。此等情形怪异之至,残月升高,半空之中传来夜枭啼鸣。徐真伤处越来越是疼痛,秋儿掌心一股暖暖的热气,他手足麻木,不知多久,天色变亮,红日东升,秋儿始终跪在身旁,连动也没动一下。
清晨山中冷肃,徐真睁开双眼,见天色阴沉,似乎不久便要下雨。秋儿伏在身上,早已睡着,他微微转头,发觉身子能动,转眼看到白人大汉,只见他肌肤黝黑,五官肿起,头发尽数脱落,活脱脱一个猪头模样。他看的想笑,但尸体脸上肌肤灰白,绝无半点气息,又是诡异非常。尸体躺在身旁,距徐真不足尺余,心下害怕,身子一动,胸口剧痛,但却坐了起来。
秋儿呻吟一声,睁开双眼,见徐真坐起,喜道:“没事了?感觉怎么样?”
徐真拉着她站起,连连后退,足下一踢,绊到一物。回头看时,竟尔又是一具尸体,环顾四周,至少七人死亡,他头皮发麻,快步逃开,离尸体远远的,这才惊魂稍定,道:“怎么……怎么死这么多人!?”
秋儿道:“你伤势刚好,别这么跑,我先看看。”见伤处血液凝结,肌肉外翻,甚是可怖,布条塞在伤口内,不取出可不成,道:“现在能取布条么?”
徐真一呆,低头看时,伤处微微一碰,剧痛钻心,但不取布条,迟早复发。他微一迟疑,道:“取。不过准备好,你身上带打火机没?”
秋儿道:“打火机?”
徐真一拍额头,道:“点火。等等,先去拾柴,我去。”快步而去,足下轻快,似乎伤势尽愈。连走数丈,足下一顿,发觉全身都是力气,他又惊又喜,转头道:“我伤好了!?”缠绵数月的伤势尽愈,一时不敢相信,说话之时,声音发颤。
秋儿站在一旁,微笑道:“瞧着像是好了。”赶上几步,与徐真并行,道:“昨日你失血过多,还中过毒,伤势初愈,最该好好休息,我去拾柴。”
徐真拉住她道:“之前要你照顾我,是我没法动。现在我能动,还要你照顾,你当我是猪?”
秋儿哈的一笑,昨夜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烦恼,兼之心神不安,直到黎明之时,才睡过去。她脸上粘着几缕发丝,容色憔悴,与索达城中容光焕发,娇艳夺目相差甚远。徐真道:“我去就行。”秋儿点了点头,回到河边,背靠包袱,只觉眼皮沉重,不过片刻,入了睡乡。
徐真抱着大捆干柴回来,见秋儿呼吸均匀,细看伤口,仍觉心惊肉跳。他不会使用火刀火石,无法生火,只得等候一旁。天色转亮,过不多时,太阳出来。数日没有吃东西,他饿的浑身无力,抱回干柴,眼前发花,看到地上果子,狼吞虎咽。吃了一肚子水果,才注意到红袍老者等人。几人眼珠儿乱转,过了一夜,居然仍是无法动弹。徐真暗暗称奇,知穴道被封,过得几个时辰自会解开。这几人并非穴道被封,持续时间之久,委实匪夷所思。
到得晚间,徐真捉鱼,秋儿仍自未醒。她左眼肿起一块,右侧耳朵上脱落一块头皮,脸上满是污泥,一双眉毛微微皱起,忽而散开,嘴角带着淡淡地笑意。徐真一呆,她睡了整整一天,天知道她有多久没有睡觉,自己身上磕磕绊绊,却一心赶回相救徐真。想到这里,脱下外衫,披在秋儿身上,寻思:“照顾我这么久,可真是苦了她。”转念又想:“一个年轻女孩儿,不顾自身安危,拼命救护,为的甚么?”想到这里,惕然而惊,寻思:“为的甚么?为的甚么?她把我当爸爸,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爸爸?可是……”仔细思量,相识以来,秋儿何曾叫过一声自己‘爸爸’?如果不是,那么是为甚么?心中一个答案,却怎也不敢相信。
忽听得东北角处隐隐传来几声啸声,似乎是笛子发出,又像铁器刮擦声响。徐真一凛,站起身子,望着东北角处,树木在漆黑之中,便如吃人巨兽。那啸声极为诡异,他听的毛骨悚然,便在此时,东南角隐隐传来啸声。啸声越来越近,似乎直对瀑布而来。他走到大石之旁,拿起长剑,只觉啸声脚下迅速,初时听到,相距二里有余,再次听到,已不足一里。
手持长剑,默运内力,伤愈之初,内力稍一运行,便会烦闷欲呕,气息沉闷。他试了几次,真气稍一运使,眼前金星乱冒,不由得心下冰凉,寻思:“我走路有劲儿,还以为伤势好了。其实没好!我还是不能运内力,好罢!没好就没好,有剑在手,害怕甚么?”不愿打扰秋儿休息,站在她身前数尺之处,仗剑而立,望着树林。
过了片刻,林中啸声慢慢变远,合在一处,反而往东行去。徐真暗松一口气,心想:“这声音奇怪,速度还快,哪种动物会发出这种声音?不是狼叫,不是虎啸,也不是熊。何况声音清楚,好像在身边一样,这就是千里传音吗?”料想动物决计不会发出此种声音,多半是人。深更半夜,甚么人会在山里乱跑?其时不知是敌是友,在一旁坐下,等候秋儿醒来。
这日晚间,再无其他声响,次日一早,秋儿仍自未醒。徐真暗暗吃惊,探她鼻息,呼吸平稳。她一觉睡得香甜,如此看来,难道数日之间,始终翻山越岭,不曾休息?他不会生火,又去吃些野果,直到夕阳西下,慢慢漆黑,秋儿才醒了过来。
徐真在一旁坐着,飞锥处伤势渐愈,剑伤与布条凝结一起,此时取布,势必要吃不少苦头。秋儿睡眼惺忪,坐起身子,看看天色,道:“我睡了多久?”
徐真道:“没多久。”递上几枚果子,道:“饿了罢,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