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也喜欢我,不过,是带着愧疚的那种喜欢。
一家人吃饭,她会特别眷顾我,把最大的一块鱼肉往她碗里夹。
冬天水冷,她总会一遍遍地嘱咐招弟,洗菜记得戴手套。
然而喜欢和喜欢,毕竟是有差别的。
我对儿子的喜欢,不是那样的。
她的儿子不用懂事,看到喜欢的零食可以买,五毛钱的杨梅干管够,不用跟姐姐们分享,哪怕我们早已谗得吞口水。两块钱一根的雪糕,偶尔也能吃上,这个家什么都省,但弟弟的零食不能省。
有一年冬天,三岁的弟弟突发奇想,想吃什么锅巴,非要叫我去买。
那时天已经全黑了。
成都的巷子你是知道的,我们住的地方唯一通向外面的路,是没有路灯的。我去哪儿给他找什么锅巴?
可弟弟非要,不给就嚎啕痛哭,在地上打滚,用手捶打姐姐的胳膊……
我妈又是那样的愧疚,她抱歉地望着女儿:“要不,你拿上手电筒帮他去买?”
那一刻的我,是否有过恨意呢?其实,我也不是很值得,但我知道我必须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才能确保我嗯。和妹妹们不会应为家庭的压力而被他们送走。
我到底还是去了,拿着那只时灵时不灵的手电筒,穿过深冬的冷和巷子里那一片漆黑的夜,去帮弟弟寻找一包锅巴。
回来的路上,我摔了一跤,磕坏了一颗门牙。或许你们都没有注意到,年纪不大的我早已经装了一颗假牙。”
依然又是一次短暂的停顿,紧接着手机又开始震动起来了。
——“后来有人问我妈,说我的情况。她说:“我自己的女儿,我能不心疼吗?”
她一边抱着儿子,一边抹眼泪。好像是真的很心疼我的样子。
再难熬的日子也是过的很快的。转眼我十五岁了,初中毕业了。
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已经寄来,这个家却无论如何都负担不起了。我妈把我拉到她身边:“怪爸妈没本事,你们姐弟四个,吃饭租房读书都要钱……”
话未落音,我就打断了母亲:“妈,我决定不读了,出去找点事做。”
我妈的泪掉得更狠了,满眼都是对女儿的愧疚,但紧皱的眉头,终究还是舒展了。
我知道这话,无论是我自己说还是他们说,最后都会说。只不过自己说出来还留给了自己一丝尊严罢了。
那时瘦小的我,在那个夏天,变得更瘦小了。
我的肩膀更塌了,总是孤零零的,见谁都憔悴一笑,然后低下头去,一个人干做不完的家务,一个人想沉默的心事。”
赵洁又一次停下来,楚丽华觉得必须该说点什么了。
——“有时候我真不明白这些大人,为什么总想着生男孩,明明女孩就很好啊,又会做洗衣,又会做饭。而且总是那么愿意自我牺牲啊,为了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