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琦……”我有点不知所措,说:
“我们才认识这几天,你却……”
他握住了我的手,笑了笑,又露出一副深藏不露的神情说:
“你还记不记得前两天我对你说过,我好像以前就认识你,其实是真的。”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不记得你呢?”
“你还记得《飞云》杂志吗?”
“记得,那时我还常常投稿给他们呢!”
“我爸就是编辑,你投稿时不老是称他为‘关编’吗?还说什么‘敬奉编安’。”
“是这样啊……”
“我那时就常常看你写的东西,每每你一投稿,我就马上拆开信封,先睹为快,可老爸总是以‘此作不适合我刊发表’为由不接受你的稿件,其实他发的作品也不见得好,有些还是熟人……”
“不是,我写得真的不好,《飞云》上都是大家的作品,写得比我好多了。”
“我推荐失败后,我就给你寄了回去,本来因为来稿太多,编辑部一般是不寄回稿件的,但你是一个例外。”
“原来是这样,难怪我当年……”
我真的被感动了,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说了一句:
“谢谢!”
他笑了笑,说:
“谢什么?”
之后,我们又谈了半小时,那时已经是十二点半了,他站起来,走向窗户,小心地向外望了望,然后拉上窗帘,接着又到门口把门锁上,说:
“睡觉吧,很晚了。”
我在迷迷糊糊的睡梦中,仿佛看到了我自己的未来,那是一个飘忽的世界,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起初只有沉沉地黑暗,但是慢慢地,却多了很多很多颜色,让我能够不紧不慢地去生活,去更好的享受我的人生。即便我现在被人追着,但那也是我极其巧妙的人生啊。
……
灯熄了,我也躺下了,可我睡不着,我的脑中突然浮现出陈滢的微笑,这个改变我人生的微笑,让我想了很多,这萍水相逢、心有灵犀的情谊就在我身边。
于是我立马做了一个决定。
我偷偷地爬起来,把被子叠好,然后穿上衣,把阳台上的书包收下来,装好东西,准备离开,我轻轻地打开阳台上的窗,顺着排水的管道向下爬,这只在电影中才有的情节,居然在我身上发生了!我爬下来后,趁着月光,快速离开了关琦家——我不想给他带来麻烦。
或许这也是我能够给他做的最后一点点事情了,或许对我而言,这样就完全已经足够报答他了。我的人生走到了这个阶段,其实从某个意义上来看,并非一件偶然的事情。关琦的存在,也不过是替我遮挡了风雨,而并没有改变我的结局。
事后我才得知,在当夜的凌晨一点半,大批人闯进了关琦家,忧心忡忡的关琦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卧室门被踹开,心里头是万分紧张,可当他看到这房间中空无一人时,他对着窗外的月亮微微一笑。
奇怪的一笑……
我趁着天黑翻过小区的墙头,沿着小巷一路快跑,无论如何,在天亮之前,我一定要逃离城区。
我只找黑色的区域穿行,我甚至不敢走有灯光的路,我想,这座亲爱的城市已经开始记恨我了,几乎全城所有人都认识我了,他们认为我是恶魔,他们害怕我,所以想让我从他们身边彻底消失,他们不去记恨那搜刮他们的赵忠善,反而恨我,奴隶们已经在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了,这被鲁迅先生不幸言中了,而我这个反抗的奴隶却东躲西藏,像一只老鼠,怕阳光、怕人见。
虽然是深夜,但我仍然认识路,我极力寻找最短逃离城市的路径,用双腿寻获新的自由,有人在,我就永远无法自由!我已经走了三个多小时了,居然还没走出这小城——这是近几年小城经济发展最好的注脚。东方已经鱼肚白了,恐怖的白天即将到来。我的脚在隐隐作痛,每走一步就会疼痛一遍,我想,我的脚上已经有了血泡了吧!虽然累,但是我不能停,停了就再也走不动了。这水泥的地面让我难受,钢筋的笼子阻碍了我的路,现在看来我并不怎么爱这座城市,这些水泥地面、高楼大厦不过是自然的病斑!
早上六点三刻,我终于走出了城市,想必城市里早起的人们已经占据了菜市场和广场,而我也不用低着头走路了。
我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拿出一点水和面包,开始享用难得的早餐时间。
新鲜的空气围绕在我周围,让我昏昏欲睡的头脑稍稍清醒了一些,伴着露水我吃完早餐,继续向前走。
食物和水重新让我精力充沛,我走了大概十多分钟,脚下的路岔开成了两支,岔路的右侧通往闪烁着灯火的晨光下的村庄,那早起的农庄烟囱冒出阵阵青烟,远远望去,那村庄的房子都是青瓦覆顶,白粉涂墙,隐隐约约透出一股秀美,这场景从前从未见过。左侧是一条羊肠小道,刚刚往里延伸一点便突然拐向左边,通向了未知。而从我所站的地方听来,那方位有清脆的鸟叫和潺潺的水声。小路旁开满的紫色小花也甚是可爱。我在很短暂的犹豫之后,选择了走左边的小路。
我刚跨进去,便觉空气异常凉爽,可能是附近有河水的缘故吧。而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很细微但足以让人沉醉的香味。我往前走了几步,顺着小路转向了左边,那小路突然开阔了不少,可能是长久没有人走的缘故,路上长着一种柔软的翠绿色的小草,铺满了整条小路,随着小路一直向前延伸着。路的尽头是一座不太高的山,而最为奇妙的地方在于,有一条小河平行地在小路左侧流过,一直向前流去,直到山脚,之后就不知流向了。原来那流水声是从这儿传出来的。
我脱下鞋,把他们放在路边,自己则赤足沿着这条长满青草的小路继续向前走,沿路的风景让我目不暇接,仿佛身在异域。路的右侧是一排梧桐树,树的后面是一大片稻田,但不见农舍。左侧的河流水流平缓,清澈如镜,河底的石子和河中畅游的透明小鱼都能看见,整条河流就像很长的一条水晶,只不过其中镶嵌了一些石子、小鱼罢了。
我在愉快的观赏过程中突然看见那小河中漂来几只小船,小船儿是由一种七彩的纸片折成的,船儿折得很精致,小小的船在平静的河流中飘着,让人遐想无穷,这会是谁折的呢?肯定是一位心灵手巧的姑娘吧!我的头脑突然一震,我怎么突然觉得这些小船还熟悉,看,那船儿上还写着几个字,我的记忆中也有几只写着字的小船,这是谁写的,小船是谁折的,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它们只是在我记忆的河流中流着,承载着岁月,而我却忘了是谁把它们放进去的。
我蹲在河边,极力想看清那几个字,但我一蹲下,那船儿就飘远了,我紧紧跟上,看到一只船上写着一个“恋”字,当我想看另几只船时,那船儿却因河水浸入纸中而沉入了河底,船上写的什么我永远无法知道了,但我可以确定,我的确在某个地方见过这几只小船。
我从河边站起来,挠了挠脑袋,努力想了一会儿,却还是记不起,那,走吧,别去想了。
我继续向前走,一路上鸟语花香,不觉心情愉快,健步如飞,一直到了山脚下,那小河也转了方向,围着山脚绕到山后,绕了山的大半圈,而现在河水正横亘在我和山之间。幸好河不甚宽,我助力一跨,便越过去了,转身一看,我的脚后跟就踩在河沿上。
一条红色的鱼就在我脚跟后的影子里来回游动着,我感到很奇怪,便转过身去仔细看着它,而它的头却突然浮出了水面,眼睛认真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它便又潜进水中,很快地游动着,那游动的轨迹很是奇特,此时我又仿佛觉得这条鱼似曾相识,我回头望了一眼那青翠的山,也好似来过一样,我急于寻找答案,便立马转头对鱼儿说:
“再见了,小鱼儿。”
说完,迅速向山上跑去,山上除了一条台阶外,无有其他人工建造的痕迹,但那些树、那些石阶,又仿佛是我记忆中的树、记忆中的台阶,可能是一种错觉吧,人常常会有这样一些奇特的感觉。我加快步伐,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已翻过这座山,到了山的另一面,那河流又出现在我面前,在另一条路边平行地流着,往前就是一片森林了。
走过山路的感觉真是不同,十多年的鼻炎的毛病居然不知不觉好了很多,胸口也里充满了新鲜的空气,全身像清水浇过一样,每吸一口气便觉沁人心脾,我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走到小路尽头,便进入了那一片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