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副尺幅不大的山水画,笔触流畅自然似随意落成,却又给人匠心独运的感觉。画面左侧那四只颜色夺目的蓝色飞鸟乍一看有颜色突兀之嫌,再一品,便只觉其境界深妙,妙不可言。
虽从未见过此画,这四只蓝鸟却莫名给了金睛子一种熟悉的感觉。“《云山雁集图》……”很快她便追溯到了这种熟悉感的源头,几乎不出声地喃喃念道。
这是韩令曾对她提到过的画,那副出自诸山真人之手,在拍卖会上以三灵汇之高价成交的画。蓝鸟,几座山头,三棵树……一切都与韩令的描述相符。
可是这副价值三灵汇的画,又怎么会出现在督察使沈养誉的家中?
金睛子惊疑不定地环顾着房间的内饰。沈养誉的私宅与他的督察使馆一样,尽是古旧的陈设。可是,或许是有了那副《云山雁集图》悬挂在此的缘故,金睛子突然觉得眼前这种种其貌不扬的家具摆件似乎并不仅仅是旧了一点那么简单。那木椅,虽漆面斑驳,多有磨损,却雕花精致,设计独特;那挂毯,虽风尘仆仆,颜色暗淡,仔细一看,织绣却格外精致;还有那桌上的小石雕,多宝阁中的彩石,半开的柜中的几个散落的木偶……
都同那其貌不扬的小画一般是出自名家之手吗?还是说,是稀有的古物呢?它们背后的标价,又都是多少灵汇呢?它们是从哪里汇聚到沈养誉府中的呢?
她突然又想到自己那封未能掀起波澜的,揭发钟峙所为的检举文书。那封文书真的是在州府督查司被滞留的吗?文书从她这里到州府,经的可全然是沈养誉的手啊……
越是深想金睛子便越是害怕。僵直着身子,她一步又一步地朝后倒退而去,直至退出了门槛,站到了门前的踏脚石上。
她不能与之对抗的。她骇然地想。若她对抗的只有钟峙一人倒也罢,可如今看来,钟峙甚至都不是她在永兆城府中最大的敌人。如果连督查司都已然和钟峙这些人沆瀣一气,那她还指望从他们那里寻求什么公道,什么正义呢?
“怎么了,城主?”沈养誉见她突然情绪大变,有些困惑地微微偏头。他这一偏头,便正好将身后的那幅画尽数呈露在了金睛子的视野中。金睛子看着沈养誉与他身后那副天价古画,看着这满屋原本只觉其貌不扬,如今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家居陈设,只觉得沈养誉原本温和的面容变得如噩梦中的鬼怪般扭曲而狰狞。心中逐渐攀升的危机感也疯狂地叫嚣着要她赶快离开,不要再凝视这一切,更不要让这一切察觉到她凝视的眼神,否则,恐怖的灾厄就会降临。
“没什么。我,我现在知道你的意思了,我说服不了你。”她干巴巴地说,尽可能维持着神情的淡然。
沈养誉满意地笑了笑。
于是一个月后,永兆城城主谪迁为黑礁城右城主的事,便随着封官敕令的下达而传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