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亲王胸膛已然破碎不堪,一颗闪烁着火彩、扭曲缠绕心脏,正在其中徒劳无用地挣扎,它想跑,但是周围胡乱倒插,充满棘刺胸骨困住了它。
“不……不!”安格拉竭力从灌满咽喉脓血中,吐出哀求字眼,“求你,你仔细想一想,我们才是一路,我们才是立场相同!你为什么能被轻易带到我这里……就是那些叛徒故意玩忽职守,想让我们斗得两败俱伤……求你好好想想……”
余梦洲满脸血痕,额上汗水,就像冲开了面具泪,滑落脸颊,坠于地面。
“是时候……结束了。”他嘶哑不已,疲惫难耐地喃喃,“这一下……替法尔刻,还给你。”
安格拉瞳孔巨震,声嘶力竭地尖叫:“不、不可能!我不会死在一个人类手上……这不可能!”
临死前反抗,令遍体鳞伤亲王陡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大恶魔用力撞开余梦洲,填满血污剪蹄钳“铛啷”坠地,自人类手上滑脱。
余梦洲喘着气,由于失血过多,他此刻眼前昏花、思维凝滞,难以掌控身体平衡。他艰难地爬起来,拾起剪蹄钳,蹒跚趔趄地走向拼命往前爬行安格拉。
“就像你说……”他踩住安格拉断尾,“这就是命运。你有多么得意地向我炫耀,魔马注定无法摆脱你,那么,我也怀着同样得意注定,势必要杀了你。”
他再一次半跪于染血地面,举起剪蹄钳,在篡位亲王上方,投下令他绝望阴影。
“不、不!”安格拉声音疾速变幻,他用令人心碎软弱和呜咽,对余梦洲道:“求、求你,不要伤、伤害我……”
余梦洲动作刹那一停。
……这是灾变声音。
而他眼前,同时出现了逼真幻象——灾变浑身淌血,瘫倒在他面前,对马匹来说至关重要腿骨断了,它眼中流着眼泪,哀求他不要伤害自己……
“好疼,我真好疼啊……”幻象又紧接着变成了军锋,它不再是那个充满活力,傻呵呵乐天派了,魔马躺在血泊中,眼中充斥着恐惧与怯懦,令余梦洲恨不得大哭一场恐惧与怯懦,不住地咳血,“救救我,救救我……”
“我相信你,求你不要这么对我……”
“我要死了……你想杀了我吗?”
“你打我,我痛得受不了了……”
“求求你……真求求你!”
马群求饶不绝于耳,余梦洲手臂在颤抖,眼睫亦在颤抖,倘若擦去脸上覆盖血痕,旁观者便能看到,他面孔雪白如纸,嘴唇则泛出不祥乌紫。
他大脑因失血缺氧而发晕了,神志也在昏聩和清醒中间摇摆不定。有那么一会,他可以分辨出幻象,随即,他又为真实场景冷汗涔涔、心慌气短。他没有看到安格拉神情,也没有注意到沿路雕像碎片中传出轻响——那只率先飞甩出去尾钩,仿佛一条恶毒活蛇,已经距离他非常近了。
幻象猝然溃散,所有悲惨魔马影象,皆如消弭镜花水月,留下,唯有恶魔血淋淋怨毒微笑。
安格拉轻轻地说:“深刻教训……恶魔断肢,不会马上死透,它还会……再活一段时间哦……”
血肉分割水声微不可闻,余梦洲肩膀猛地一抖,咽喉发出短促气响。他低下头,看到一截黑金交加倒钩,从心脏位置破胸而出。
“我还是做到了!”恶魔放声大笑,“我杀了你、我杀了你,我……!”
“行,我清醒了,”余梦洲说,“你可以去死了。”
最后一下,他重重捣碎了安格拉心脏,在响彻魔域嚎叫中,篡权者尸体终究崩散成了一地难以分辨残渣。
随着主人离去,安格拉所控制领域也开始瓦解、倒塌,余梦洲摸着胸口,只摸到了一手黑血,像沥青。
他听见了急促如闷雷马蹄声,从身后凶猛地狂奔过来,但是他真无力转头了,剪蹄钳脱离手掌,掉在一旁,他慢慢撑着身体,躺在一片狼藉地面上。
现在不是嫌弃时候啦,他恍惚地想,唉,真丢人,从头到尾都是那么稳准狠输出,结果到了收关时候,支撑不住,垮了。好在没有前功尽弃,使命完成得算是不错……
余梦洲看不见眼前事物了,安格拉猛毒正在以极快速度吞噬他生机,即使是无罪之人体质,这样直接注射到心脏伤势,仍然是致命。
他身边响起沉重跪地声,好在听力还没有完全损坏,他能听见朝圣用焦炙含糊声音,急促地重复着他听不明白话,以太歇斯底里地大喊“我正在转移体内毒素”,还有死恒星疯狂暴怒咴叫……有谁在哭吗?哎哟,完全分不清楚了……
当然,最清晰声音,还是来自法尔刻,它又哆哆嗦嗦地说对不起,又那么凶恶地说你不会死,可余梦洲只是笑。
“其实,又不是童话,哪来那么多……主角光环啊?”嗯,这会儿,他倒是可以理解安格拉声音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喉咙都快融化了,当然跟拉风箱似了,“我反应过来……要跟这货一决高下时候,心里就有预感了……他是恶魔亲王,我是人,唉,螳臂当车一样嘛……好在……没有白白送死,对吧……”
法尔刻将嘴唇紧紧贴着人类面庞,身躯不住发抖。
它愿意付出一切,生命、权能、力量、地位……什么都好,什么都可以,只要能倒流时间,挽回他性命!不是哭时候,现在还不是哭时候……
余梦洲叹了口气,含混不清地说:
“我真、真很想……回我们农庄去……看看啊……”
人类眼眸深处,最后一丝勉强维持光亮,也在摇曳中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