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抓住她手臂。眼神好像被她恶心过一百次一样。段竹被他抓痛了,忍不住皱起眉。
他丝毫不放道:“谁让你来的?”
他身旁一个女孩不赞同地让他松手。郑少露出恶劣的笑意,忽地松开她。段竹本就站不稳,跌倒在旁边的地上。
旁边响起一阵笑声。他们旁观着,对她身上的狼狈指指点点。段竹只在电影里演过这种被人观赏的桥段,还是头一回自己体验。
她扶着沙发才勉强站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孱弱无比,黑色长裙下的身体像纸一样苍白轻薄。
旁边人议论道:“装什么可怜,谁不知道她……”
“段影后又在发神经了。郑少可不吃她这套。”
段竹心想:这个“又”字怎么讲?
低头看手臂已经淤青一片,在苍白肌肤上极为明显。她这才感到这可能不是梦的严重性,她到底是为什么在这里……
郑少还冷笑道:“别自作多情,要不是小桃给你求情,我才不会管你。”
段竹晕乎乎对那个女孩道:“谢谢你。”小桃吓了一跳,连忙说:“前辈,应该的。”
小郑先生还冷笑道:“惺惺作态,砸人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还不走?脏了我的地方。真是丢人。”
段竹脑中一阵阵地疼痛,她已经想起这位“郑少”是谁了。在她记忆里,他明明还是个小树一样的少年……看在她父亲面上,她懒得和他计较。
她抓紧椅背,脸色苍白,但笑起来,说:“你是小棠,对吗?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祝你生日快乐。”
她哄孩子一样的语气,使周围人都惊恐得倒吸一口冷气,蓝发青年也愣住,一时陷入诡异的死寂。
段竹已经转身离开。
郑少迈了两步想去追她,被身旁女孩拉住。他只好满脸不在意地停下,却忍不住回头看着段竹跌跌撞撞的身影。
段竹无暇去想郑禹棠和这件事的古怪之处,她掐紧手臂才清醒一点,脑海中传来警铃似的声音——
“警告,即将脱离世界路线。警告……”
“警告……脱离世界路线,涉入隐藏路线,解锁人设封印……”
声音越来越响,脑袋里随之涌入一大段陌生的记忆,酒吧、浴缸、酒店阳台……大脑像是被拿刀子搅动一样剧痛,段竹扶着墙软下身体,记忆混乱地在她脑中冲撞,她勉强摸索到旁边沙发,连摸出手机的神智都没有,晕沉沉倒在沙发上。
虽然还没处理好涌进的一大堆记忆,段竹却直觉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再待下去,一定会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情……
她瞥见一个高挑身影走过来,到她身前时停也不停。她连忙抬手,只觉抓住一片布,像是衬衫的衣角。
“帮帮、帮帮我……”
这人冷漠地站住,手臂不动。
段竹仰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她糊涂地问:“你是……”
他看着她问:“段前辈,这也是个玩笑吗?”
他是来找别人的,遇到她,并不在意料之外。段竹一向喜欢流连这些地方,喝醉倒在路边,也不是第一次了。
正确的做法当然是当做没看见地走过去。她像一滩烂泥,也甘于陷在泥中。献媚、放纵、嫉妒,好像世上的俗不可耐都能从这张脸上找到。
可她现在竟然朝他伸手求助——
“拜托你,我想……离开……”她身体轻轻晃,嗓音虚弱。
他鲜少见到段竹这么脆弱的模样,她一向傲慢无礼,尤其在他面前。
他想,她大概没意识到自己在向谁求助。如果他真的扶住她,也许她会突然抬起头,变出惯常的那副得意面孔,然后再次告诉他,他被骗了。
“不要、不要酒。”她完全失去意志前,还喃喃道。
“恭喜npc,触发白月光事业线,解锁人设封印,恢复……”
……
段竹从梦中醒来时,置身于一个陌生酒店。
她做了一个长梦,梦里是她不记得的六年经历。
六年里,她先是为情自杀未遂,而后整日饮酒作乐、与狐朋狗友为伍、自毁事业,甚至嚣张跋扈、欺辱同行……最重要的是,她再也演不出好电影了。
看着她长大的观众开始还以为她只是一时失足,总会悔改。但她的恶行愈演愈烈,于是百平米的广告牌连夜换掉,成堆的电影剧本变成垃圾和酒瓶,曾经的同行好人们也面目可憎,再也没人对她抱希望……她彻底从影后的巅峰跌落下来。
如果不是昨晚的经历,段竹几乎以为自己是陷在噩梦中或者生病。这怎么可能是她,她怎么会那么愚蠢,甚至放弃生命……
她捂住自己脸,脸颊比她六年前要瘦一些,手臂上的淤青还隐隐作痛。
而她最终的结局,是会死的。
如果昨天她没在酒吧醒过来,会在昏迷中被人带走,半夜在酒店醒来,房间内还有几个陌生男人。她恐惧地要逃,却打不开门锁,最后被逼到阳台,这是栋几十层的酒店高楼,他们笃定她不会跳下去。
众所周知,段竹爱慕虚荣、行为放荡。这种人怎么甘愿去死呢?
几张丑陋的笑脸诱导着她:“只是一晚而已,你想要什么我们都给你。”
按照六年里的性格,她本该屈从,堕落下去,再把自己的愤怒发泄在别人身上,招致更多厌恶,像一滩烂泥臭死在无人知的角落。
但真正的她那时清醒过来,受不了屈辱,又无路可逃,握着的手机里都是陌生人,唯一一个熟悉的名字,直到手机粉身碎骨,她一遍遍拨打,始终无人接听。
她从楼上跳了下去。
死后她也没得到什么清白名声。被几人掩盖真相,又有以往的黑历史,所有人都觉得她是自己玩过头,失足坠楼。
除了追忆她早期作品和从顶峰跌落的人生,再没有其他多余的惋惜。
即使再后来警方调查出公布真相,由于时隔久远,也没人在意。
这就是她的结局了。